Chap.04
一时间，我们都没有说话。沉默的空间里，只有空气中淡淡的木屑气味一下下地刺激着鼻腔。
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，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。
所有的小动作都被许墨尽收眼底，他转身走向窗边，推开了窗户。
风轻轻略过，周围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。
许墨：时间不早了。
许墨：走吧。
他边说边径直朝外走去，推开门后侧过身看向我。我点点头，朝他走去。
我跟着许墨沿着空旷的走廊离开。恰到好处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侧，衣角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被轻轻带起又落下。
我忍不住一次次地偷偷看他，想用力记住这次意外相遇的每一刻。
许墨：……
许墨：怎么了？你好像看了我很多次。
许墨突然停下脚步，饶有兴趣地看向我。
我一时没来得及移开视线，只能继续眨眨眼睛，余光瞟到他身侧的办公室，灵机一动。
制作人：因为路过你的办公室了！
我说着一个跨步，推开了房间的门，接着指了指上方醒目的门牌。
似乎是没想到我的举动，许墨有些惊讶。
制作人：我猜你还没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过吧。
制作人：既然正巧路过了，那进去看看？
我边说边拽着许墨的衣袖走进了这间办公室。接着快步走去拉起百叶窗，阳光终于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入。
制作人：你看，现在是不是亮多了。
制作人：这个房间到了下午的阳光是最好的，一定要把窗帘拉开，这样才能……
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我急忙收住话题。
许墨：嗯？这样才能什么？
许墨似乎并不在意我的“胡言乱语”，反倒是笑着挑起了眉毛。
制作人：……我的意思是，这样才能让房间的绿植更好地进行光合作用。
制作人：如果……你考虑在这里摆几盆植物的话。
许墨：绿植吗……
许墨抬手抵住下巴，认真思考了片刻。
许墨：我会考虑的。
许墨：这里的确很适合装饰一下。
许墨：谢谢你的建议。
许墨：只不过，现在的办公室好像还不适合接待客人。
制作人：那等到研究所正式开门的那天，我一定会再来拜访的。
不等他开口，我便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头，配合地走到门口。
制作人：我们走吗？
许墨逆光站着，和他身后濛濛的光晕汇成一片。
突然，一道白光划过天际。几乎是同时的，原本晴朗的天空几乎瞬间阴沉了下来。
等我们走到楼梯口的时候，失去了外界的光源，周围彻底陷入昏暗。
走廊另一头依稀传来凌乱的脚步声。
制作人：怎、怎么又有人来了？
我有些紧张地看向许墨，却看不清黑暗中他的表情。他似乎朝我走近了一些，平静开口。
许墨：看来是变天导致的电路问题。
许墨：据我所知，这里的线路还无法支持正常运作。
制作人：……那我们就摸黑走吧。万一等等撞上保安还挺麻烦的。
许墨：真的可以吗？
制作人：…⋯嗯！好像也不是特别黑。
我看着宛如深海的楼梯深处，略微捏紧了衣角。
许墨向下了一节台阶，转身伸出手。
许墨：不介意的话，我可以拉着你。
制作人：……好。
顺着宽厚的手掌传来的温度，让我产生了恍如隔世的眷恋。
我动了动指节想要拉得更紧，却又萌生出许多复杂的犹豫而不自觉地松开。
许墨：你在害怕？
制作人：啊？我不是……
许墨：害怕的话，可以拉紧我。
许墨：我不会介意。
黑暗里，我似乎听到了许墨若有似无的轻笑。
像是试探得到了回应，我不再顾虑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，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。
此时此刻，我贪心地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，再慢一点。
制作人：许墨。
许墨：嗯？
制作人：没事，我只是想确认你在不在。
许墨：……
许墨的身子似乎顿了顿，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拉着我继续向前。
心里有些酸酸的，却又莫名的安稳。
很快，走到了门口。
我缓缓松开许墨的手，抬头认真地望着他。
制作人：许墨，今天谢谢你。
制作人：暂时只能先用口头的方式表达感谢了，其他方式的感谢先欠着。
制作人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准备好的。
许墨：你好像，很喜欢说“下次”。
制作人：……有吗？
许墨：看样子我发现了一个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习惯。
许墨：那下次再见了，模板:制作人昵称同学。
许墨微微俯下身，笑眯眯地注视着我的眼睛。
他故意加重的两个字，仿佛是在模仿着我的语气，让我脸颊的温度不由自主地升高了。
制作人：下次再见。
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，我终于转身离开。
感受到落在背上的那道目光似乎移开之后，许墨停住了脚步，回过头。
随着女孩远去的步伐，她走过的地方都被短暂地染上浓烈的色彩，然后又迅速消散。
在她终于消失在视野中时，他的世界再次只剩下灰白。
天色在此时完全沉了下来，乌云压迫着城市的高楼，让人透不过气。
许墨走过几个街道，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。
等他出来时，手里多了一束精心包装的花束。他伸手招下一辆出租车，扬长而去。
许墨在车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，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花束，他想了想，还是继续拿在了手里，没有放下。
车窗外亮起的街灯打在他的脸上，忽明忽暗。
车子终于在恋语市郊停下，多年的风霜雨雪锈蚀了墓园的铁门，原本字迹清晰的门牌现如今已经摇摇欲坠。
日近傍晚，扫墓的人大多都已归去。
墓园里只剩零星一些悲恸的面孔和身影，同这些墓碑一起罩在死亡静默的庄严中。
生者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，或静默不语或悲恸大哭。
许墨沿着脚下的碎石子路往前走，最终停在一座墓碑前
连绵细雨终于缓缓落下，顺着他的发梢，小心地落到肩头。一切都发生得轻轻柔柔，像是生怕会打扰什么。
许墨凝视着上面熟悉的两行姓名和生卒年，心中竟然涌起一股久别重逢的释然。
他顿了顿，淡淡开口。
许墨：我回来了。
许墨：过去的十五年没有回来，希望你们不会介意。
许墨说着往前走了几步，弯下身去，将那束洁白的花束轻轻放在墓前。
狭长的眼睛里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，他伸手抹去墓碑上的泥泞，又缓慢地用指腹将灰尘捻去。
许墨：我想要的东西，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。
许墨：或许，比想象中还要顺利。
许墨轻声说着，低沉的嗓音消弭在连绵不断的雨中。他的瞳孔微乎其微地睁大了一下，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许墨：……没想到的是，还会再遇见她。
许墨：那个特别的女孩。
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通，心里这份异样的情感从何而来。
是那年在香樟树下闯进世界的色彩，还是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今天，又重新猝不及防地侵入了早已习惯的世界。
仿佛又想起了什么，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平安结。
岁月已将女孩的红头绳打磨褪色了些许，但在许墨看来，它依然是当年的模样。
甚至在这些年，它依然承载着那份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祝福。
许墨的嘴角浅浅牵起，很快又收敛下去。
许久，他终于起身，平静地掸去身上的水渍。
许墨：不用担心我。
温柔的语气在氤氲水雾中漾开，许墨转身走向了雨幕深处。